杜祥琬

中国工程院原副院长

中国工程院院士

世界科技强国”大家一定会去想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我们现在是在哪里，我们怎么走到这个目标去？那么今天我就对“世界科技强国”的标志是什么，这样一个问题的一点个人认识，给大家做一点汇报。

“世界科技强国”的目标是前年全国创新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来的，这个国家目标是我们要在2020年进入创新型国家行列，2030年进入创新型国家前列，2049年成为世界科技强国。前面两个是步骤，我们今天主要讨论一下最后这个世界科技强国该怎么认识。

这是相当宏伟的目标，这个目标的实现是中国人民的百年夙愿，这个目标的实现将是我们中华民族永垂青史的百年伟业。将来我们会记得这个伟大的时代，实现这个目标，但是我想说世界科技强国必须是世界公认的目标，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所以我们要讨论一下世界科技强国主要标志是什么。

可不可以说世界科技强国有以下四个主要标志：

第一，世界科学和技术强国。首先是科学，我们要对世界的科学发展做出最好的贡献，所以第一个标志应该是科学发现的沃土，我们中国应该是科学发现的沃土。因为人类对宇宙的认识现在只有5%，还有95%都是属于未知的，宏观有很多不认识，微观世界也有很多不认识，现在通过基础研究一定要成为强国，通过基础研究来对人类认识还不知道的那部分做出贡献，而且做出有分量的贡献，我想这是衡量一个国家是不是科学技术强国的第一个标准，一定要成为科学发现的沃土，也就是说，原始创新要能够不断地涌现。

大家知道诺贝尔自然科学奖，不是要刻意追求这个奖，但它是一个国家对于发现，对于未知世界的发现做出多少贡献的一个衡量。如果成为一个世界科技强国的话必然会有一批诺贝尔自然科学奖，这样才能够标志中国走上了世界科技技术前沿的制高点。第一个标志是科学发现的沃土，中国应该处于这样的一片沃土。

第二，技术创新。科学发现以后我们要为大家的生活谋利益，为全民族，甚至为人类谋利益。中国要成为世界科技强国应该是技术创新的引进，也就是说，我们的科学技术对于经济社会发展的贡献率这是有国际上定量衡量的，贡献率要高。我们要能够引领核心技术、前沿技术、颠覆性技术的发展，这个能力要比较强。大家都说现在是第几次世界科技革命了，什么时候中国引领下一轮世界技术革命，我们还没有引领过，我们只是跟着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科学技术革命，什么时候中国技术可以引领世界技术革命。

我们的技术要为国民经济创造新的增长点，要有一大批世界级的品牌，这是一个标准，我们现在有一些世界级的品牌，不是完全没有，但是要有一大批的世界级品牌。还有先进的仪器设备制造能力，大家去实验室、医院看看，好多设备仪器都是进口的，也不是所有东西都要自己生产，但是我们要能够对全球的先进技术设备做出自己的贡献，不能光是买进来，我们还能够卖出去，让全世界得欣赏中国的仪器设备，这个现在差距还是很大的。

另外社会要有优良的基础设施，大家现在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要有优良的基础设施，要有令人羡慕的生态环境，这个问题差距也很大。人民享有健康的生活质量，要能够有公平，而且高水平的公共服务，到那个时候，如果我们的科学技术是世界最强的话，这几点都应该是强的，基础设施、生态环境、人民健康和公共服务。这是第二个技术创新的标志。

第三个标志应该是强大的国防实力。要威慑有效，战之能胜，当然要有优势的装备。我为什么把威慑放在前面呢？我们希望不打，如果是世界科技强国的话，首先是要有制止战争的能力，这就是威慑有效。战争来了我们要能够胜，这是科技强国要有的方面。必备的优势装备这个问题不展开多说了。

第四个标志最根本的一点，中国要成为培养和吸引人才的高地。现在世界上最能吸引人才的大家认为是美国，我们也有很多人往美国去。什么时候中国自己能够培养自己一流的人才，而且能够把世界上优秀人才像磁铁一样把他们吸引到中国来，什么时候我们成为最吸引人的地方，那就是世界科技强国。也就是说，我们自己要能够成为一个创新型人才成长的沃土，我们自己的土地上，自己教育体系能够培养出一批创新型的人才，要能够产生大师的制度环境，“钱学森之问”我们的大学为什么培养不出大师来，一个世界科技强国一定要能产出大师，还要吸引世界一流人才，像磁铁一样，成为大家最愿意来的地方。当然还要有全民科学素质。

我理解的世界科技强国至少这样四个标志，这样四个标志只是我的认识。

我们现在在哪里？显然还有很长的距离，改革开放40年来，在科学技术领域成就巨大，进步显著，这是毫无疑义的。但是我们距世界科技强国差距还很大，而且是多方面、全方位的差距。我们现在经常说全球总GDP第二，人均GDP在全球排名大约70位上下，人均效率投入中国和美国比，我们是美国的八分之一。高等学校的入学率中国42%，美国90%，俄罗斯80%，韩国98%。诺贝尔奖全球一共861项，美国一个国家得了345项，中国就是一项屠呦呦的青蒿素，加上莫言的文学奖是两项。这样一个比例大家也就知道了，跟我国的人口比例、贡献是不相匹配的，也不是世界强国的模样，差距还是很大的。

我们既然还差这么多，如何走向刚才说的四个标志呢？这个问题很大，我只从个人的角度来讲，归根到底走向世界科技强国要靠人才。

我们如何走向目标，如何赢得未来？路径是什么呢？人才的角度：

第一，得让人才能够成长，要能长起来。为了这一点要深度改革中国的教育制度，2050年要成为世界科技强国的话，那时候最具有创新能力的人是现在刚刚出生，或者将要出生的小孩，未来30年他们是主力。从现在到那个时候，这30年里他们将会继续在中国教育体系中成长起来，他们要成为具有创新潜质的一代人，应该培养中国孩子们长成为首先正直、诚实的人，其次要培养有好奇心、爱发问、爱思考、爱提问题、爱质疑，科学精神就是要创新，要有质疑。中国教育制度不具有这个特征，我们要深度改革，要成长起这样一代有创新的潜质，有这样的思考力，首先是正直的品格，有思考、质疑能力，喜欢追问、有好奇心、有科学兴趣的一代人。

第二，年轻人从事科学研究、从事企业工作，让他们能够专心做事，这是起码的。有一次我和诺贝尔奖获得者丁肇中讲话，我们俩有一次谈话，他说我一进日内瓦的中心，在里面住、睡两个礼拜不出来，除了吃住以外，都用来做事。我就想到了，我们工程院和中国科协曾经做了调研，影响科技人才，特别是带头人成长很重要的因素，共同的选项就是忙于事务。很多时间没有专心致志做研究，所以要让大家能够专心做事，要深度改革我们的社会治理，解决好四大民生问题：上学、养老、医疗、 住房问题，不要让年轻人为这些事情操心，该上学的时候有学上，老人有人养，医疗不要这样费劲和花钱，包括住房。这方面的问题已经有很多很好的建议了，我们可不可以逐步地实行全民免费医疗，我想这个条件是可以逐步创造的。我们可不可以实现十二年义务教育，房子问题不能成为年轻人很大的负担。住房政策和房地产政策应该是两个概念，我们因为把这两个概念搞混了，所以房地产搞得如此之贵，大家都向市场走，他们不可能承受的，要把住房政策弄好，这四个民生问题解决好，让大家不为这些事情操心，能够专心做事。另外要改革管理体制机制，总书记今年在科技大会上讲话“不让繁文缛节把科学家的手脚捆死了。”人才成长起来，还要专心做事。

第三，让年轻人静心做事，这是我们社会的特征，大家不安静，这是全社会的精神和文化建设的问题，一定要革除浮躁、浮夸之风，浮躁、浮夸之风在全社会是普遍存在的，不仅仅是科技界了。如果靠投机取巧，靠追求名利、帽子、假冒伪劣，是不可能自强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因此我们年轻人要从事创新的工作，一定要坐得住冷板凳，要明白真正走向科技强国，要做出很多高质量的研究工作，需要精心地、长期地努力追求高质量的工作。

现在有没有人静心做事呢？还是有一批人非常执着的，我去了新疆看了瓦里关这个地方，是海拔3860米大气本体的观测站，就是周围多少公里不要发展工业，不要有人类活动，不要因为人类活动影响了大气的成分，他们在这么高的地方测大气本体。在亚欧大陆只有中国这一个站是测大气本体，全世界有二三十这样的站，我们这个站是联合国气侯委员会承认的。我去看的时候，有一种感想，一共十几个人在这个站上，一年360天上上下下3860米，不仅周围不要有工业，十几个人在工作的二层楼也不能做饭，因为做饭就会排放二氧化碳，他们用一点电烧热水泡方便面，一年到头就吃这样的方便食品。我就举这样的例子来说明现在还是有一批人非常静心地在工作，希望这样的人能够多一点。

再一点还必须强调精神建设，精神建设是我国科技队伍建设的灵魂，也是建设科技强国的文化保障，“两弹一星”精神，在我工作的单位凝练了十个字的事业文化“铸国防基石、做民族脊梁。”民族脊梁并不是什么武器或者什么人是民族脊梁，这个民族脊梁是一种精神，以民族振兴为己任的奋斗精神，中国现在尤其需要这样一种精神建设，所以我把这个也作为一点，我们必须有这样的全社会重视的精神建设。

说到精神建设我也给大家说一个小故事，我们还是有一批隐姓埋名，做无名英雄的人。“低空卫士”背后有一个团队，隐姓埋名863计划从事激光研究的团队，怎么会出来低空卫士的装置呢？2014年在北京开峰会，来了几十个国家的首脑在怀柔开会，这几年出现了新的威胁，就是小无人机可以当玩具玩，在开峰会的时候，那么多首脑在会场上突然进来一个无人机，那这个会场是不是还安全呢？这是非常规的安全。空军负责空中安全，空军叫做低、慢、小目标，无人机、气球都是属于这类目标。又不能拿低空导弹打一下，也不能高射炮，于是空军跟我们有联系，知道我们也可能有办法。找了863激光团队，要求非常明确，如果有这样的目标出现，一公里以外能够拦截掉，保证会场秩序。这个团队接受了这个任务，不到半年就研制了这个装置，起名“低空卫士”，2014年新华社播了这条消息，激光团队的事我不讲了，这件事可以讲。APEC峰会他们值班了，但是没有敌情。2015年9·3阅兵，这样一个世界瞩目的场合让他们值班了，还改进了装置，那天碰到的情况最后航空表演，飞机没有起飞之前，飞机预定航道的下方突然不知道哪个居民区出来气球，还带着尾巴慢慢上升，就要往飞机航道上升去。这个时候就威胁了阅兵能不能安全了，请示领导小组下命令把这个目标干掉。只有几秒钟不动声色把目标干掉了，就是发一个激光，是没有声音的，不动色就是颜色是红外光，肉眼看不到的。这样一种东西，在这个庄重的场合做出了非常实际的贡献。这也是一批甘做无名英雄的人，做了一点可以说的“冰山一角”。

最后一点想强调，从现在走向世界科技强国，人才角度也说了教育深度改革。我有一个认识，深度改革是第一生产力，也是我的体会。刚才片子提到40年前改革开放，科学的春天，正是那个时候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个思想的确立，对于中国广大知识界是巨大的动力，而这个的提出正是由于深度改革。所以我说有了深度改革才有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思想，正是那时候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凝聚强大的社会共识，我们现在的社会需要凝聚更强大的社会共识才能创造高质量的新型发展。经由创新型国家，最后建成世界科技强国。

中国的崛起，包括科技的兴起，是一个长期艰苦奋斗的过程。从现在到世界科技强国目标只有30年，从现在的中国到建成世界科技强国花30年，我觉得要实现这个强国目标需要付出非凡的努力。没有非凡的努力，这个目标是很不容易的。我们要实现这个目标，要认识到这是大家需要花几十年艰苦奋斗的过程，要付出非凡的能力来实现大家都非常盼望的目标。